苏轼如果活到现在,应该是感到很无奈的,他写春天的几句诗,其实都很纯洁,就是字面意思,却总是让人想歪。这点,一怪后世人脑洞大,二怪后世人情感丰富,三怪汉语一词多意,充满多彩的联想。对了,还有一怪,怪我们只知道半句。
春花
只知上句不知下句的锅我们不只在苏轼的诗里背,庄子的话也容易拿着半句就走。以前总引用庄子的一句“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来论证人应该在有限的生命中去追寻无尽的知识,但庄子的这句话真能证明这个观点吗?并不能。因为他后面还有半句:“以有涯随无涯,则殆已。”连起来整句话的意思就是: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而知识是无限的,以有限的生命去追寻无尽的知识,那就完蛋了!
再比如我们很熟悉的“相濡以沫”的故事。这个词后世常用来形容人们在困难的处境里,用微薄的力量互相帮助。在这个语境里,人们是提倡相濡以沫这种互相扶持的态度的。但庄子的本意其实并不提倡这种做法,这个词出自《庄子·大宗师》,把这个词放进原句里即可看出他的态度:“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泉水干了,鱼儿们同处在陆地上,吐唾沫互相润湿,与其困守于此,不如彼此相忘,自由地畅游于江湖之中。
春天的晚上
而苏轼的诗词句因为经典,千古流传,有的也容易被误解。尤其他写春天的几句诗词,就是“重灾区”。比如他在《蝶恋花·春景》写“天涯何处无芳草”,被续以“何必单恋一枝花”,用来安慰失恋;他叹往事如梦的词句“事如春梦了无痕”,这句其实也跟爱情没什么关系;而最冤枉的一句,还是得非“春宵一刻值千金”莫属。
很多人是看了诗词大会才知道这句诗后面其实还跟着一句:“花有清香月有阴。”这句写得特别美,连起来看也就晓得了苏轼的本意如何。在这句诗里,“春宵”一词也很纯洁,就是指春天的夜晚,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春宵》
宋·苏轼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
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
春天的夜里,月影朦朦胧胧,花移影动,清风摇曳,传来阵阵清香。春夜,有沉沉的月光,有花儿的清香,它如此美好,却又如此短暂,非常珍贵。古时一天分为一百刻,这里的“一刻”,是指非常短暂的时间。这两句诗连起来看,也确实在写花儿前,月儿下,但没有什么美人,也没有什么谈情说爱,或许孤独才子有一个吧。
而在这才子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什么呢?他看到,在如此珍贵的春夜里,远处高楼上的贵族们竟然在尽情享乐、纸醉金迷地玩耍。他们以游曳歌舞与纵情声乐来度过这一个个一去不复返的美丽夜晚。
写远处高楼上的人,那些人不过是在虚度春光而已。可又有多少春时经得住这样挥霍、浪费呢?
那如何,才算是不虚度呢?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这是不虚度;
“读书不觉已春深,一寸光阴一寸金”,这是不虚度;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这是不虚度;
“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这是不虚度。
春光短暂,飘飘而逝;人生亦如白驹过隙,倏忽而过。在有限的生命里,我们应当如何度过,才不会在行至某一刻回首,觉得虚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