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簌

雨中旷野

去往旷野的枯草小径，向左蜿蜒

灯芯绒绿起伏的山峦，被岚蔼笼罩

新年的早晨，村舍在迷雾中升起

一只小雀，执迷于陡壁上的清冽

从坠满梅骨朵的花枝旁，飞离

我在侧鬓上，插了一支梅花做簪子

走在雨中——

迎面而来的人，表情木然擦肩而过

只有一个穿青长衫的男人

回过头来望了望我

我写下

面前一张空白的处方笺

我写下：相思子

一群野孩子在春塬奔跑

微醺的春风中，乱花在飞

我写下：三月桃

早开的桃花，如三粒耳骨

是我们身体最轻最小的骨头

我写下：紫香堇

长满悬钩子的山坡上，星星涌动

废弃的铁轨，延伸至孤独深处

你比时光温暖

无论剩下什么

我们都未曾真正拥有过

最终不过是，陪着影子走完余生

人至中年，亲情会逐渐变成悲痛

于物理生命学角度来说

人生，就是一场悲剧

你说与我这些时，我正迷茫地

走在崎岖的覆满枯叶的小路上

抬头看见，一株低矮的荚蒾

生涩地盛开在，黄褐的泥壁间

暮色苍茫，你比时光温暖

弦月

今晚夜幕中的那轮弦月

太瘦了。有着沉郁香气

花朵的孤独

在空中，模糊而密集地颤动

也是这样一个夜晚

你在闪烁着鱼鳞的海面游泳

似一条通体光滑的鱼

迟徘在大海，波浪般的唇齿间

还有清透的，薄荷绿嗓音

听见它们，正浸润我虚无的身体

潮润的夜风，吹过来——

我们彼此需要

再也不逃走了。苔藓在雨中变绿

除了孤独，什么都没有获得

除了节制而深情的爱

什么都没有获得

还有那些

一想起，就立刻变得明亮的时光

只要一想起。就温柔得

令人着迷的时光

紫鸢尾

我感到一种湿漉漉的水汽

在一棵挂满青枇杷的树上

紫叶李的果实上，也在玉兰树上

一缕炊烟，在远处。如残缺的手迹

茫然地站在围屋的天井下

时间荏苒，徒留青苔窘迫的呼吸

紫色鸢尾，弥散着时间的清寂

直到桃江河，梅子山

赫然移到我们面前

面对一碗滋味丰富的客家擂茶

奢侈地想在擂茶里下面条或煮饺子

别南昌

收割后的田野一身寂色坐在赣江边

所有的田埂，从远处聚集过来

还能瞥见田野中，开败的扁豆花

残存的，疲倦的淡紫色

一棵树突兀地站立在空野，罗织着

初冬阳光下的金色剪影

坐在高铁窗边，与墨蓝的赣江水

错身而过。从江心一座小小的孤岛

从一只飞鸟的玻璃眼球

水的涟漪，漫过来

群山

贺兰草原的苍穹下

土地如褐色岩壁缄默

除了缄默，我还能做什么？

那些凋萎的，在寒风中飘曳的

野花和草植，留着夏天蓬勃的野性

风干发白的丝絮，就那么浪费在

阔大的灰色地毯

迤逦而去的贺兰山

如一座栅栏，拦住阔远的贺兰草原

我们原始如鸿蒙

一条寂路通往天上，寒星邈远闪耀

被爱

如果来看我，请带一支玫瑰

墓前寥寥几支玫瑰

会告诉每一个经过的陌生人

我虽然已不在人世

但我依然，被少数几个世人

深深——爱着

【作者简介】

周簌，江西崇仁人，中国作协会员。有组诗见于《诗探索》《诗刊》《星星》《草堂》《诗潮》《诗歌月刊》《诗选刊》《扬子江诗刊》《诗林》《作家》《解放军文艺》《作品》《山东文学》《创作评谭》《百花洲》等，并入选多个重要年度选本。获第八届中国红高粱诗歌奖、第18届华文青年诗人奖、2020江西年度诗人奖等。著有诗集《攀爬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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