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是岳民骑车带她，陈蓉不知道骑到商都市原来这么累。自从她来到八三年前，疲惫已经成了常态。昨天没有进城，她骑着自行车跑了20多个村子，收了有50多斤黄鳝。

陈蓉今天的工作就是把黄鳝和顺带进城的几百个鸡蛋卖出去，收割稻谷。最忙的几天过去了。

愿意卖鸡蛋给陈蓉的人越来越少，再说，以七井村为中心，方圆几十里的村子，都被她拉网一般跑了一趟又一趟，村民们攒鸡蛋也要花时间。

把这几百个鸡蛋卖完，陈蓉正好专心倒卖黄鳝。这玩意儿是已经长大了的，在水田和沟渠里等着被找出来就行。

陈蓉想，卖黄鳝是一回事，两个箩筐装满东西进城空着回去是不是太不划算？她能从商都市拿一些货回乡下卖吗？

就是现在的农村购买力实在太糟糕了，除了油盐酱醋这些必需品，农村人恨不得攥紧手里的每一分钱，能不花钱就不花钱。

不对，连油也是不买的，有些人家一年到尾花出去的钱只有买盐的。不吃酱醋和油没啥，不吃盐的人身体没力气，她需要装什么东西回去才能从农民手里把钱掏出来呢？

后世营销都说女人和小孩的钱最好赚，现在女人基本上不打扮，小孩更是满地跑，放养行，计划生育才刚开始实行吧，哪家不是几个孩子？

独苗才金贵，孩子多了能吃饱就不错了，哪有那么多闲钱花在小孩身上。所以进进背着新书包去上学，引来其他同学的艳羡，他们家里是舍不得给买那么贵的新书包呢。

小孩子衣服也不用想，大孩子穿过的留给小孩子穿，一件衣服就像传家宝一样，能流传好几年，直到破得再也穿不了，才完成他的使命。

陈蓉想了半天没头绪，骑着车又来到第一家卖鳝食面的同志，今天还需要黄鳝吗？

她尽量让自己说话正经了，但声音的确太娇，招呼一声，鳝食面的老板还没出来，所有吃面的客人都看她。

年轻人底子好，恢复快，陈蓉额头的伤口早就结痂掉疤，现在只剩下淡粉色的痕迹。她虽然没有描红画眉的打扮，人收拾得清爽干净，已经是罕见的漂亮。

陈蓉在原地等了会儿，走出来的却不是那天买黄鳝的老板，是个中年妇女，口气不太好。

不买黄鳝，我们家店都是有人长期送货的，你以后不要来。可是我说你这个女同志咋听不懂人话呢？不要黄鳝，我们家的店不要你拿来的黄鳝。

中年妇女口气恶劣，店里吃面的客人忍不住帮腔，不买就不买，你好好说话嘛，你那嗓门粗的，吓坏了这位女同志啊。

家里的陈醋泼出来了。

中年妇女没和客人们吵，厨房里传来一阵摔摔打打的声音，陈蓉心里有数，这位应该就是老板娘了。

那天来卖黄鳝，只觉得老板很实诚，没想到老板娘不知怎么打翻了醋坛子，陈蓉冤得要死，可要和那老板娘吵架，她以后在这一带还做不做生意了？真是倒霉的没办法说呀。

陈蓉就算涵养好，脸色也是变了又变的，推着自行车要走。鳝食面的老板冲出来，真是对不住，你看我家那口子不讲道理啊，店里呢，是不敢再买你黄鳝了。

不过我有个亲戚在市委招待所管采购，他叫何家进，你要是愿意去试试，就说是何家伟介绍的。

何老板很羞愧，他老婆相当于是当众给陈蓉没脸了。

遇到脾气不好的非得在店里撒泼，难得人家陈蓉不计较，但也不能太欺负人了呀。

市委招待所。

官方的衙门不太好打交道，不过真的能成功，也是个长远的合作方。

谢谢您了，何老板。

陈蓉道谢，何家伟不敢久留，他家老婆又在店里发火了。陈蓉没有马上去市委招待所，无是她不信，何老板介绍是，一打听那招待所名字高大上，其实根本不在市区。

而是在市郊西隅。

鬼知道商都市领导怎么想的，把市委招待所建得那么远。

陈蓉还去之前的农贸市场卖货。

她今天来得早点，农贸市场的人还挺多的。

交了管理费，分到一个小位置，陈蓉把招牌竖起来，就有人上前挑选了。她长得叫人过目难忘，还有买菜的记得她，有人问她对象怎么没来。

陈蓉对这类似的问题全部以微笑回应，这善于便宜点嘞，一斤只要一斤，你正要给够啊。

生意来了，买菜的人把陈蓉围着，七嘴八舌地说，又要称秤，又要收钱找零，有的买鸡蛋，有的买黄鳝，反应稍微慢点的肯定要被搞糊涂。

陈蓉足足忙了两个小时，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她才有空闲。

都是买回家自己吃的，大量采购的顾客少，零零散散的还剩100多个鸡蛋，还有20几斤黄鳝。

农贸市场卖的货千奇百怪，但卖得好的要不就是人们的生活必需品，要么就是稀奇少见的东西，比如陈蓉从农村带来的黄鳝。

陈蓉要是带什么小青菜来，几分钱一斤，吃力不讨好，也没啥竞争力。

又在农贸市场坚持了一会儿，陈蓉的鸡蛋和黄鳝都剩了点。每天这样零售的确风险很大。陈蓉还想找个能大量收购的，她惦记着何老板的话，准备到市委招待所看看再说。

一个在市委招待所玩采购的人，招待所可能买不了多少货，但对方肯定认识别的同行。八零年代是个人情味很浓的时期，她要是能和何老板的亲戚何家进扯上关系，那打开的可能不仅是一个市场。

陈蓉准备用后世跑销售练出来的糖衣炮弹手段辅食何家进同志，送礼是有讲究的，送礼给男同志，烟和酒是永远不会出错的。

酒水中最有面子的肯定是茅台、五粮液。先别说价钱吧，这两种特供酒都是给干部配给的。陈蓉拿着钱连酒瓶都摸不到，有价无市买不到。

再说香烟。

商都卷烟厂生产的黄金叶、散花和彩蝶。黄金叶是中下级烟民抽的乙级香烟，散花是各级领导和会议专用的甲级香烟，彩蝶就处于这两种烟之间。

虽然是甲级香烟，零售价三毛五一盒，陈蓉觉得用来送给何老板的亲戚还行，可她马上被现实打脸。

人家听说她要买一条彩蝶，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她。

这条没有的，你就买两包以上都得给我开条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