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创作挑战赛
梁东方
上车坐下以后又有乘客来,才知道自己坐错了车厢。回到正确位置上,惊喜地发现是残疾人专座周围有很大的空间的车厢开头的位置,靠窗的位置。这种车厢一头有很宽大的空间的车厢少之又少,至少不是每节车厢都如此,在这列大多都是卧铺的长途列车上仅有的几节硬座车中,这一节可能是唯一有这种设计安排的车厢。
已经坐在那里的人很不情愿地站了起来。他还以为这里不会来人了呢,还以为自己的无座票可以幸运地获得一个座位呢。
我以标准的礼貌用语告诉他,这个座位是16车100号,您是多少号?他在又磨蹭了一会儿之后终于站了起来,极不情愿地把座位让了出来。
我终于镶嵌了进去。
坐定了才发现,因为无座的人很多,大家都拥到了这个较大的空间里,所以这里的大空间已经不再是一个很大的优势,反而成了一个不大理想的地方。因为站着的人簇拥在一起,就会经常碰触到有座位的人,即便没有碰触,如此近距离地与你对视着站立,你有座位、人家没有座位,你一直有座位、人家一直没有座位,也是不大舒服的。
好在我们的哲学一向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在麻木中消解。
所以说是坐到了列车上最好的位置对面,是因为这一片面对面的座椅之间空间异常宽大的地方,对面那个只有单独一个座位的位置,也就是残障人士专座,堪称最好,我坐在其对面临窗的三人位置上,是仅次于最好的位置了。
坐下以后注意到,对面坐着一个个子不高的人,顺手拍下一张照片,在手机里向朋友炫耀自己坐到了好位置上,朋友回过来一首诗,写的是却是对面那个坐在最好的位置上的人。
手拎电热毯,
斜挎?珍包。
半脱大白鞋,
手机随手挠。
喝罢太子奶,
四野看逍遥。
他恣意的坐姿之中不知道是不是有对自己坐到了火车上的最佳位置上而来的得意,反正那种浑身上下哪儿都舒坦的样子,是很招人恨的。尤其在周围站着的没有座位的人眼里。
他显然是一点不在乎,或者完全没有意识到,因为后来干脆完全脱了鞋,不仅脱了鞋,还把两只脚伸到了小桌下面,直直地冲过来。
好在中间站着的人越来越多,遮挡住了这种似乎带着味道的“针对”。
由这首诗所描绘的他的形象转而去看周围站着的人,一个穿着蓝色羽绒服的瘦瘦的男人,戴着厚厚的眼镜,靠在车厢门框上。一个穿着驼色大衣的女子因为列车的摇晃而差一点摔倒,本能地伸出手来,也有人本能地要伸手去抓她一下,但是她最后还是稳住了,也就没有将自己伸出去的手和别人的手接触。
大家都很有点无奈,不仅是无奈地站着导致了腰酸腿疼,还无奈地处于一种别人都坐着,只有这几个人站着的“罚站”的尴尬状态。侧身于这样的尴尬之后才意识到,在买票的时候的无座票的选择的轻率。现在想下车换乘已经不可能,连窗户都是密闭的,完全没有润走的可能。在人生的列车上,很多时候时间地点的选择是完全不由你自己的意志决定的;即使曾经由你的意志决定,中途要改也已经是不可能。
不论穿着和身份,大家都在这样于生活中不期然的境遇里默默地忍耐着,期望唯一的解药:时间。可是时间一向是不因为你的期盼而加快,反而还会因为你的期望而显得愈发不紧不慢。
列车广播里反复播送着一条提醒:两会期间,这趟列车抵达终点站北京西之后并不是直接检票出站,全体人员都要接受下车安检。如果谁带有违禁物品的话,将影响全车人出站。所以请你再仔细检查一遍,看看自己的随身物品和行李中是不是有规定中禁止携带的东西……
这条广播播送了一遍,紧接着又播送一遍,一遍一遍,好像让火车奔跑的速度都降了下来。
火车真的就是晚了点,完了几分钟吧,几分钟也是很漫长的。好在到站之前十几分钟列车员就已经大声地招呼到站了、到站了,只停三分钟,大家早做准备、早做准备。
下车的人纷纷离开自己的座位,拎着包、推着箱子在走廊里排上了大队,这样那些没有座位一直站着的人立刻就坐到了那些座位上,美滋滋地体会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的坐着的舒服去了。
站台上站着的人比下车的人一点都不少,所有刚才坐了一会儿的无座的人很快就得重新站起来了。这是谁也没有办法的事,在这最后一次下车的机会里,他们继续选择了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