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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华

发布者:何楠明
导读春华作者姽婳小术春华和秋月,是在一家酒楼相识的。那时候春华正在喝酒,听见隔壁有人在争执,声音很大,以至于在隔壁的春华,也能感受到那剑拔弩张的气氛。春华放下手里的酒杯,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耳,只听见一声

春华

作者:姽婳小术

春华和秋月,是在一家酒楼相识的。

那时候春华正在喝酒,听见隔壁有人在争执,声音很大,以至于在隔壁的春华,也能感受到那剑拔弩张的气氛。春华放下手里的酒杯,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耳,只听见一声“好狗不当道”,明明是字正腔圆洋洋五个字,竟让春华听出了娇音萦萦。春华心头一动,还没想好,身子已经站起,步子迈开了才在心里嘬了一声:“魔障了。”

秋月本名不叫秋月,我问她为何又叫秋月。她看着黄沙漫天的沙漠,说道:因为那人说,他叫春华。说完这句话,她便再没有开口。我看着她的背影,在黄昏的沙漠里,好似下一秒就会被这炙热的沙漠蒸发的无影无踪。

我遇见秋月的时候,她还不叫秋月。

名剑山庄,其剑有八,八剑齐飞,天下无双。

我至今也没有弄明白,那名剑山庄的八把剑,到底是哪八把剑,还有那天下无双的武功绝学——八剑齐飞,我也至今未见识过。我只是这个江湖里,可有可无的一个人。我不会武功,也没有什么名扬天下的才貌。我只是一个,在某一天,突发其想想去见识见识名剑山庄一年一会的比武大赛的无名小卒。

遇见白玉的那天,我刚在酒楼听说书先生讲了一个故事,一个没头没尾的故事。说在名剑山庄的地牢里,关着一个男人。那是一个坚不可摧的地方,只是为了关那一个人。可是有一天,那个被关着的男人,却浑身带血的从地牢里出来了,他手里抱着一个女人,那女人似乎也快没气了。那个男人只来得及说:“救她”,就晕倒在地。故事到这就没有了。那个男人是谁?那个女人为何会出现在地牢里?为何男人说要救她?这些,都不可知。

我已经记不起那天的天,到底蓝不蓝。我只记得街上人很多,有点拥挤,我却在人群里一眼就看见了她。那时候,我还不认识她。

再见时,白玉离我不到一尺距离,她白皙的脸蛋和脖子就在我眼前被放大,连她眼角的那一颗泪痣,我也看的清清楚楚。

她问我:你想怎么死?

当时,我刚在她脸上又找到一颗痣。她的脸太白了,除了那一颗泪痣,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那颗痣很小,隐藏在耳边细发里,仔细看,隐约还是能看见的。

我收回目光,对上她那双含着冷气的眼睛,回道:姑娘都把剑架在我脖子上了,还要问一问我,想要何种死法。看来姑娘是一个非常细心的人。我母亲经常说我这个人,粗枝大叶,做任何事情都不细致。如今竟然让在下遇见了一讲究细致的姑娘,真是在下的福气。不知姑娘贵姓,可愿移步家中一叙?我母亲定然非常喜欢姑娘你。

名剑山庄的擂台,离我家只有一条街的距离。每年到了这个时候,父亲就会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出门。今年怕是关不住了。

我瞒着家里偷跑到擂台的时候,那里已经人山人海。我努力仰着头,踮着脚,才勉强听见,擂台上那个女子对着她对面的男子说:在下清风白玉。

再然后,我便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只看见那女子素手白玉,一把软剑,用的又快又密。我那时候,只想着再靠近一点擂台,奋力拔开人群,钻过别人的衣袖。待我离擂台咫尺之间时,我看见白玉正收回她的剑。我盯着她面无表情的脸,耳边似乎在说,她夺得了这一年的擂台冠首。

她依旧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冷气。我那是第一次遇见这样厉害的女剑客,我竟以为所有女剑客都是她这个模样。我有点好奇,看见她转身离去,便跑过去想要拍她肩膀。她一个转身,那把如霜宝剑,便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再后来,我听说书的人说,那年的冠首叛师下清风山,只为了一个人。我知道那个冠首是她,至于那个人是谁?我不知道。市井间有很多版本,但是我都不信。因为我觉得那样一个人,是不会为了另一个人改变自己的。后来我才知道,我是错的。

你喜欢过她吗?这句话,我一直想问春华。但是至今也没有问出口,以后,我也不会再有机会问出口。

每一个遇见春华的人,我相信都会喜欢他的。不是喜欢他的风度翩翩,颜如舜华,而是他那带笑的嘴,很真,很温暖。

我也喜欢他,非常喜欢。

白玉说起他的时候,眼里会有无尽的惆怅和哀伤。她说,她正准备拔剑,那个人就出现了。窗户正对着门口,阳光照射在他那一头乌黑的秀发上,当然还有他那灼灼其华的脸。白玉说,她只是一刻的恍神,却要用一辈子来铭记。那个外表看起来好像放荡不拘的人儿,竟也有那样让人移不开眼的笑容,一不留神,那样清高孤冷的人,也被沦陷了进去。

白玉说,我叫秋月。

春华不与韶华老,秋月难同眉月颦。

擂台那天,我跟春华说起,我遇见一个叫清风白玉的女剑客。她一身青色素衣,一把如霜软剑,把其他打擂台的人杀的片甲不留。春华笑着说,那人应该叫白玉,师从清风山。我摸着鼻子,抓了一把花生米,转头看着楼下的说书先生,道:听说书,听说书。春华也不计较我转移话题,学着我一般,一把抓了一手花生米,静静地听楼下说书先生讲故事。

说书先生这次讲了一个江湖故事。说江湖有两大高手,第一高手,是名剑山庄的庄主,叫陆大成。名字虽然粗糙了点,却长得眉清目秀。另一个高手,姓寒,单名一个灼。也是一个美如冠玉的君子。两大高手,原本是亦师亦父,后来因寒灼一夜屠杀了百余口无辜性命,被陆大成斩杀于城外十里枫树林。

春华问我,如果我是陆大成,我会怎么办?我说,我会给你收尸的。春华大笑,说,你不是江湖人,却喜欢江湖事。这样也好,等哪天我真的死了,你还能给我收个尸。我笑着,答应了。

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我总问江湖有何意趣,江湖太多纷纷扰扰,一个不留神,就命归西去。春华也总不厌其烦的跟我说,尘世本纷扰,江湖自有江湖行。白玉,不,秋月,也偶尔会回我一句:少去听一些说书。

春华死了。死在了那天下无双的武功绝学——八剑齐飞,之下。

春华的死,有很多版本。说书人说,那真的是刀光剑影的一天。春华手握三尺青锋,斯人如玉翩若鸿。一代年轻剑客,风华正茂,就这样黯淡于江湖,那英雄陌路,侠骨柔情,都在这刀光剑影里百转千回。

春华死后,我依照以前我们的约定,去给他收尸。收尸时听人说,那名剑山庄庄主陆大成多年前屠尽一个村,偏偏那个叫春华的少年活了下来。如今,名剑山庄再也没有陆大成,那名扬天下的武功绝学——八剑齐飞,怕也是从此消失了。因为再没有那八个人,八把剑。那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名剑山庄,其剑有八,八剑齐飞,天下无双,是指八个人,八把剑。

我给春华找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给他拎了一壶竹叶青,种了一棵杨柳树。

春华死后,我便再也没有听见过秋月的消息。我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还是那个高门大少爷,不愁吃穿,无忧无虑。

我还是喜欢听书,所以我接手了家里的酒楼。每日午时,我便捧着一盘花生米,慢悠悠的走上二楼,找个好地方,听那说书先生,说上一段江湖故事。这样的日子,很悠闲,也没有什么江湖恩怨。

父亲给我酒楼的时候,让我给他办一件事。他让我去边塞,找一个人。我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秋月。

我问秋月,最近怎么样?

她说:还不错。

我又问,那你知道春华已经死了吗?

她说,知道。

我便再也没有问了。

我们两个人沉默了许久,久到,我以为这一辈子再也听不见秋月说话了。她却说了,说了她这辈子,最多话的一次。

她说,我第一眼看见春华,便认出了那个人。那天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有多难看吗?

我摇摇头,我确实不知。因为我认识的春华,一直是那么玉树临风。

这一次,秋月当了一回说书人,说了一个江湖爱恨情仇的故事。

说有一个小姑娘,从小就被师父和师兄们爱护着长大,懵懵懂懂的她,第一次去名剑山庄。误闯进了那一座地牢,结识了一个叫寒灼的人。

秋月看着我,神情特别认真,她说,他真的好脏。衣服破破烂烂的,乌黑的头发已经变成了灰色,脸上满是污垢,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长相。只那一双眼睛,特别真。

秋月停顿了很久,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我打断了她的回忆,问她,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们便相识了。我常常偷偷地去看他,给他带竹叶青,他喜欢喝那个酒。我看他身上有一条锁链,便问他,要不要帮他把锁链打开。

他笑着问我,想要怎么打开?

我说,用我的剑啊。

他这次没有笑,只是看着我。说:这锁链,玄铁而铸,就你那把剑,只够给它当磨刀石的。

我们就这样偶尔说说话,喝喝酒,一直到有一天,他跟我说,让我再也不要来了。我问他为什么?他却不跟我说。我一生气,便用剑去砍那锁链,我想着,只要他能逃出这个地牢,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谁曾想,地牢终究是地牢,我一不小心,竟中了牢中机关暗器。闭眼前,只来得及看见寒灼焦急的扑过来,再睁眼,眼前是名剑山庄庄主陆大成,他告诉我:白玉姑娘,寒灼为救你,已经……

那天以后,我便再也没有笑过了。

我听完,什么也没说。我实在没有立场去说。便又问了一句:后来呢?

再后来,白玉就遇见了春华。春华便是寒灼,却也不算是寒灼,因为他忘了。忘了自己是寒灼,也忘了白玉。他只记得自己叫春华,结识了一个叫秋月的人。

天也欺我

秋月不明白,为何经历两生,上天还要夺她所爱。

这一次,我真真切切的听了一回,真正版本的刀光剑影。

名剑山庄庄主陆大成,当年为一把剑,屠杀了一个村,活下来的那个少年叫春华。后来少年改名寒灼拜师入名剑山庄,学有所成,世间可与之匹敌的,唯有一人。那便是名剑山庄庄主——陆大成。陆大成,既是寒灼之师,也是友,更甚者,也有传言是父子。不管传言如何,寒灼为报家仇屠尽陆大成全家老小,确是真。陆大成原是想杀了寒灼泄恨,却没有,只是将其关押在名剑山庄的地牢内。寒灼不知缘由,秋月也不知。

秋月只知,那个脏兮兮的青年,变成了相貌堂堂的春华。春华不记得她,没关系,她只要他活着。可是这点念想也在一夜间,变成了奢念。

秋月告诉我,寒灼是自尽而亡,那八个人,是她杀的,不是寒灼,寒灼只杀了两个人,一个陆大成,一个他自己。

我问秋月,寒灼可有说,为何?

秋月说,寒灼死前,反复说着四个字:

天也欺我

天也欺我

天也欺我

秋月说,她从未见过,寒灼如此悲伤,一声声嘶哑的叫声,响彻了名剑山庄。那声音浸满了哀伤,寒灼双眼通红,眼里是秋月不曾见过的愤怒和痛苦,这痛苦,随着那一声声的“天也欺我”,回荡在名剑山庄,久久不散。

我听秋月说完,便了明白了她为何躲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在秋月心里,不管是寒灼还是春华,都只是那个陪她喝酒,陪她聊天,也是她心底爱着的那个人。她不管他有何过去,也不过他有什么未来,只要那个人还在,她就觉得这个世界还是美的。可是现在那个人不在了,而且用这样一种方式。

我有时候觉得秋月可怜,却也无能为力。

你要走了。秋月说。

我在这片沙漠整整三天,三天时间听了春华的一生。我想我也该离去了。

是要走了,不知酒楼里的说书先生今日讲到哪里了。

我拿出父亲临行前给我的信,那信边缘已有些泛白,不是我父亲写的,应当是旧物。我伸手递给了秋月:这是我父亲托我给你的。

这一次,我没有再看见秋月的背影,因为我已经在她转身前,转身离去。自此以后,我也再没有见过秋月。我也不知道她看完那封信,是怎样的表情。我想,她应该流泪了。

那封信,我在路上就看过了。信上写着:

想要令郎陆春华有命,拿名剑山庄绝学剑谱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