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了你一辈子,终于在鬓发斑白时等到了你的自由身,于是留下一封信给女儿,离家出走,和相爱的人一去走天涯。
这是中国版廊桥遗梦,不过,梦最后靠时间的延续做成了。
张海龙《西北偏北男人带刀》之
另一个男人
生活里面的秘密太多了。一个不小心,秘密就会像黄河水泛滥,变成地面之上的悬河,倒浇下来,淹没一切。一条河,两边岸,水在中间奔流。一个人的生活,也是由此岸向彼岸。但这很危险,人的彼岸的存在是以失去此岸为代价的。
比如,马老太太的婚姻生活,以及她某一天的私奔。
多年来,她过着波澜不惊的生活。上班,下班,生儿,育女,买菜,做饭,散步,看电视,过健康生活,拉扯一点单位上的是非,偶尔酒醉,有时和丈夫吵架,年轻时她风姿绰约,老了也气质优雅,她是单位里一个科室的领导,对人很好,同事们对她都很尊敬。可以这么说吧,马老太太一直都生活得很平常也很得体,你要说马老太太有什么出轨的事情,打死了都没人相信。她的丈夫是个总笑眯眯的人,不爱说话,温和敦厚,在单位上也是个领导,挺能挣钱,还会修理电器做个家具什么的,把一家人的生活打理得不错。这一家人,是人们羡慕的幸福家庭,儿女双全,经济良好,夫妻和睦,一切都在正常的生活轨道上运行。
自然的,一个家庭,总得有个拿事的人。马老太太因为性格里有那种固执倔强的东西,于是就成了家里的主政者,丈夫儿女凡事都听她来安排。丈夫笑眯眯地接受了这个结果,朋友们问起来便打个哈哈说:“我们家我管大事,她管小事。像天气啊、污染啊、伊拉克战争啊什么的这些意见我来发表,家里的房子、存款、花销、旅游这些小事她来管。”大家都听惯了这个笑话,于是也就一笑了之。
很多年了,马老太太一直精心地料理着自己的家事,单位上的工作弄得井井有条,分分秒秒都是气定神闲,似乎什么事情都能微笑着搞定,看起来刀枪不入的样子。印象里只有一次,同事们见识到了她一刹那的黯然:读过一封信后,她伏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哭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无所顾忌。那些天,她情绪很坏,脾气暴躁,极易发火。退休后,马老太太参加了夕阳红合唱团,银发红装,腰板笔直,还是照例的优雅。
忽然有一天,马老太太离家出走了,目标是远在异地的另一个男人。她只给女儿写来一封信,说她这一辈子就爱过这么一个男人,爱了三十年,但那男人有了家庭,他们没有办法在一起。那男人的妻子一年前去世了,现在没有什么能阻碍她和他在一起了。她说,自己已经老了,一辈子也快到头了,再也不能浪费时间。她还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不必把她的离去太放在心上。她和那个一直爱着的男人在一起,很好,已经旅游了大半个中国。
千里之外,她无声黑白。沉默的年代,她有着一场遥远的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