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我出生在鄂东北的一个偏远村庄。家乡村东口有一条小河，父亲常常会下河抓鱼，给我们兄妹6人改善伙食。每当放学经过村口，看到父亲光着脚在河边忙碌的身影，我心中总会窃喜——又有鱼吃啦！吃饭时，母亲把一锅鲜美的鱼肉端到饭桌上，嘴里总会唠叨“你们多吃点，正长身体”，自己却在一旁就咸菜吃窝窝头。

一次，我忍不住问母亲：“妈妈，你怎么不吃鱼呀？”母亲说：“我不爱吃鱼，刺多，你们吃吧。”

时隔多年，有一次休假回家，我特地到镇上买了一条鱼。开饭时，我多次给母亲夹鱼肉。母亲并没有推辞，反而吃得很香。提起从前不吃鱼的事，母亲坦言：“那时候，你们几个要长身体，家里条件不好，我怎么能和你们抢吃的呢？”听了母亲的话，我内心一阵酸楚。

在我高中毕业时，母亲因为过度劳累，大病一场。我不忍心看着父亲一个人为家庭操劳，便报名参军。到了部队，每当遇到困难时，我脑海中总会浮现母亲在农田劳作的身影。于是，我一次次坚定信念，克服重重困难，奋勇向前。当兵第一年，我被评为优秀士兵，荣获嘉奖；第二年，我当上副班长，荣立三等功，还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第三年，我被保送军校……

军校毕业刚到部队，我给家里打电话，知道了爷爷病重的消息。我想请假回去看望，母亲在电话那头却说：“你放心，家里有妈呢，你在单位好好工作！”说到这儿，母亲就挂了电话。再后来，我给家里打电话，母亲总会叮嘱我：“家里一切都好，你安心工作。”

有一次，我在吃饭时间给家里打电话，但没人接，顿时心生疑惑。这个时间，母亲可能在地里干活，爷爷总不会不在家呀？后来，我才得知，爷爷半年前已离开人世。我和母亲提及此事，她说：“我们怕你因为家事分心。部队的事是大事。”

这几年，父母有了智能手机。前段时间，我和母亲视频通话时，她总会切换成语音，简单寒暄几句就匆忙挂掉。我问父亲缘由，父亲也没有多说。不久后，我休假回家，本想给父母一个惊喜，但当我推开家门，却看到母亲手上打着石膏。看到我突然回家，母亲激动地流下了眼泪。我拉着母亲的手，问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和我说。“上个月在田埂不小心踩空，摔了下来，我想也不严重，就没告诉你。”面对我的询问，母亲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你现在是单位领导，每天事情很多，总不能因为我这点小事就往家跑。孩子啊，人不能忘本，是部队培养了你，你把工作干好了，比回来看我都好！”听母亲说着这些话，我已泣不成声。

带母亲去医院复查后，我的假期还有几天，但她一再催促我提前回单位，怕我单位有事。

这些年来，母亲一个个善意的“谎言”，给予我前行的力量，也让我慢慢地体会到，无论走到哪里，在我的身后，永远有一双眼睛深情地凝望着我。那是母亲眷恋的目光，那是无穷无尽的爱。

（本文刊于《解放军报》2021年12月19日05版，内容略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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