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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语 大婶怎么说(韩国大婶什么意思)

发布者:刘龙一
导读韩国1960、1970年代历经「汉江经济奇迹」,从一片焦土的国家一跃成为为亚洲四小龙之一,1996年跻身经济合作暨发展组织会员国,现更跃居世界第10大经济体。然而,亮丽的经济成长,是劳工惨


韩国1960、1970年代历经「汉江经济奇迹」,从一片焦土的国家一跃成为为亚洲四小龙之一,1996年跻身经济合作暨发展组织(OECD)会员国,现更跃居世界第10大经济体。然而,亮丽的经济成长,是劳工惨烈牺牲所喂养。韩国每年有超过2,000名劳工因事故而死亡,连续23年「蝉联」OECD首位;近年引发社会深度深思,认为重大及恶性的死亡,形同「企业杀人」。

一位23岁派遣工之死,一场零下20度的绝食抗争

去年(2020)12月31日跨年夜,首尔连日笼罩在摄氏零下20度的严酷寒流中。一群职灾罹难者家属不畏刺骨低温,在国会前露宿绝食抗争,这一天,是他们绝食的第21天,显见要求制定《重大灾害处罚法》强烈的决心。

53岁的金美淑(김미숙)是这场抗争运动的核心人物,她的独子金容均(김용균)2年多前在一场重大的发电厂工安事故中丧生 。尽管连日挨饿受冻让血压和血糖都降到警戒值,但这位伤心的母亲争取立法的决心毫不动摇,她说:「我不会这么轻易倒下⋯⋯一定要让这法通过,救更多人。」

今年(2021)1月8日、抗争者绝食的第29天,终于换来职灾保障的「回暖」。韩国国会正式通过《重大灾害处罚法》。该法跳脱原本《产业安全保健法》单独立法。过往,韩国劳工因企业疏失而致职灾死亡,劳动部平均仅处以企业450万韩元罚款的惯例;新法通过后,企业经营者最高可处一年以上有期徒刑、10亿韩元以下罚金,违规企业最高可处50亿韩元罚金,写下韩国职灾运动史的重要一页。

「不正是过去没有实质的处罚,才会一直有人丧命吗?」在这一波抗争行动中,金美淑多次强悍质问执政党国会议员,也一路追问韩国经营者总协会。 不过2年多之前,她还只是一名平凡单纯的主妇。

儿子进公司不到3个月就惨死

时间推回到2018年12月11日清晨6点半,一通电话,惊醒了睡梦中的金美淑。

「请问您的儿子在泰安(发电厂)对吗?这边发生一起意外,您得过来一趟,确认是不是您儿子。」 金美淑顾不得脸还没洗,当下抓起一只皮包就连忙出门。一抵达医院,她冲到急诊室找人,但急诊室人员却说 「这里没有叫金容均的病人」。无论她怎么仔细描述儿子的穿著外貌,得到的答案仍是 「这里没有这样的病人」。

最后,她走到太平间。「请问这边有送进来一位年约20出头、身高175的男生吗?」

「有。」她获得一个心碎的「肯定」答案。

接着管理人员从墙面柜子拉出一具裹着塑料套的遗体,将拉链往下拉,露出脸部。那是一张覆盖着一层煤炭粉的脸。

「我逼自己睁大眼看清楚。虽然不愿相信,但好像真的是儿子⋯⋯,」 她回忆那当下,想再往下看,但负责人员以(遗体)毁损严重为由拒绝。她再哀求:「那用说的可以吧? 拜托⋯⋯。」

「头部和身体分离,背部裂开且烧焦⋯⋯」负责人员不带情绪地描述她儿子的「状态」。仍希望可以亲眼看儿子一眼的金美淑,被无情赶了出去。她和丈夫在太平间外放声痛哭,「让我再看看儿子⋯⋯」她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金美淑23岁的儿子金容均,才退伍不久,刚进入韩国西部火力发电厂担任外包设备维修人员,开始他人生第一份工作,上班不到3个月就惨死在工作现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金美淑既伤悲又充满疑问。

当时,外包公司的理事对她说,「容均做事勤奋,但就是有点固执,擅自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做了多余的事。」

53岁的金美淑,原是一名平凡的妇人,高中毕业后即到工厂上班。婚后生下容均,和先生胼手胝足建立的家庭,日子不优渥倒也知足。10年前,先生突发心肌梗塞无法工作,一夕间,她一肩扛起一家三口的生计。

「我工作不浑水摸鱼的,家里的经济靠我,所以我上班总想着多帮公司赚钱,这样才能做得长久。」工厂工作的工时很长,有时忙得连煮饭都是奢侈。但就像所有为人父母一样,看着孩子一天一天地长大,辛苦全都值得。

孩子就是母亲生命的全部。事故发生不久后,世越号船难的罹难学生家属常拜访金美淑,给她安慰。「我那时最想问他们,失去唯一儿女之后,是如何忍受这种痛苦活下来?」种种对孩子未来的想象戛然而止,一个家庭就此崩裂。

为了找出真相, 工会与市民团体迅速集结相助

对于事故那天,外包公司理事那句:「容均擅自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做了多余的事」的阴霾,一直在金美淑心中挥之不去。她私下问儿子同事,得到完全不同的答案,他们告诉她:「绝没那回事。公司规定有异常讯号时,本来就要立刻到现场处理并向上层报告。」

「原来公司想把事情推给容均!」金美淑理解这点后,浮现一个念头:「我得找出事情真相。」

一个普通的家庭,如何对抗巨大的发电厂?「在韩国,劳工发生职灾死亡,劳动部的行政处理惯例就是『拖』字诀,用尽方式把大事化小,」时任韩国最大的全国总工会、全国民主劳动组合总联盟(简称民主劳总)副委员长的李相真(이상진)受访时强调,「家属要查明真相非常不容易,一定要有其他人帮忙。」

金容均事故发生后,民主劳总和劳动安全市民团体迅速聚集在安放金容均遗体的泰安医疗院殡仪馆,召开紧急会议。第6天,上百个团体组成「泰安火力非典青年劳工已故金容均死亡事故清查真相及处罚责任者市民对策委员会(简称市民对策委),准备陪同金美淑打这场仗。

「媒体报道金容均的事件后引起公愤,市民团体皆意识到事件的重要性,彼此也是长久抗争的伙伴,所以民主劳总一发出公文,就迅速收到正面回复,」身兼巿民对策委共同执行长的李相真解释。

但在社会运动中建立信赖,从来不是容易的事。「我那时常想,这些人帮我是不是为图一己私利?」金美淑坦言,她嫁到前韩国总统朴正熙的出生地庆尚北道龟尾市,那里向来政治倾向保守,工会对身为普通主妇的她十分陌生,「(过去)对民主劳总的印象就是在电视上又打又闹的份子,没什么好感。」

后来她打听到自己的姨丈曾从事民主劳总工会运动,稍微放下心,开始参与巿民对策委的讨论。 每天早晚两次的会议,金美淑从不缺席,从一开始的「鸭子听雷」,5天、10天听着下来,也听懂了。

金美淑认为,她和巿民对策委之间的透明沟通,是一起走下去的关键。「他们说,只要觉得哪不对劲,都要提出来。我真的照着做。正因如此,我们没有隔阂,能一致对外。」

原来儿子的工作这么危险⋯⋯「我以为国家应该会保护劳工的安全」

为了「看儿子在哪里、怎么死的?」事发后3天,金美淑强忍悲痛踏进泰安发电厂。

偌大的发电厂约有15层楼高,但设备发动时扬起大量的煤炭粉,再加上终日窗户紧闭、照明不足,厂内一片昏暗,她形容,那里就像「1960、70年代的矿坑。」燃煤粉尘积迭成层,让金美淑差点滑倒。她攀扶与地面呈90度角的梯子,一层一层往上爬,最后抵达第15层,来到事故现场。

运送燃煤的输送带与走道之间用铁板隔开,每隔一段距离设有小开口。金容均负责维护输送带等设备。工会和容均的同事判断,当天位于输送带转弯处的回转体出现异常,金容均在输送带高速运转的状况下,屈身进入开口内部拍照,头部碰到输送带,被夹在其与底下的滚轮之间而断头丧命。

他们指出,现场昏暗、开口内部空间狭小、公司未提供头戴式探照灯、未在高速回转体加装安全罩、未指定两人一组作业,造成只要一失手,就会丧命。

金美淑从不知道儿子的工作如此危险。「他上班3个月之中,只曾经回家一次,听他说过工作很累,我劝儿子不要做,但容均说『再撑看看,真的不行再辞』。」

为了养家忙得团团转的金美淑没再多问,想说儿子才刚出社会,为了多学一点,累也要忍耐。「我想说,我们国家已经是世界第11大经济强国,国家应该会保护劳工的安全。做父母的应该不用担心。」

站出来是金美淑别无选择的路。「当时我如果不那样做,可能就活不下去了。儿子死得太不值得,那种愤怒、郁闷几乎吞噬了我。」

3碗泡面、沾满煤炭污渍的盥洗用具和笔记本

本应怀抱无限梦想的23岁青年金容均,领着几近最低薪资,轮早晚两班,公司为了让他快速投入现场工作,让他只受训5天就进入不见天日、危险重重的发电厂搏命,独自一人在深夜仅靠手机的灯光功能查看设备,结果断头惨死。

进入儿子工作现场探勘的隔天,金美淑和工会召开记者会公布勘查结果,媒体也公开了金容均最后身影,以及他放在公司的遗物:3碗泡面、沾满煤炭污渍的盥洗用具和笔记本。

「这画面带给韩国的民众极大震撼。他们很惊讶,这时代怎么还有人在如此恶劣的环境工作,落得悲惨的下场。他们很不舍。」

韩国国营电厂的外包生态

在韩国,电力统一由国营企业韩国电力公社(简称韩电)提供,发电燃煤设备等则由韩电的子公司──韩电KPS──负责。

1997年韩国因受亚洲金融危机风暴影响濒临破产,接受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巨额贷款,韩国政府为减少支出,开始推行民营化及松绑外包等法规。2001年金大中政府提出「电力事业构造改编」政策,将韩电分割为韩国西部发电等5家火力发电公司、1家韩国水力核电院,共6家子公司,推动民营化。2013年朴槿惠政府时期,韩电KPS的业务则委外给9家民间企业,导入民营化竞标体制;据此,韩国西部发电将设备业务的一部分委外给韩国发电技术公司。

2019年的统计显示,韩国5家发电公司的2万名劳工中,高达4成是外包公司的劳工。金容均就是以韩国发电技术的约聘员工身分进入韩国西部发电泰安火力发电厂。

外包泛滥,职灾也被「外包化」。

「亚洲金融风暴之后,韩国政府将劳动市场二分化。这可分三个面向,也就是正职和非典型劳工、大企业和中小企业劳工,以及不同性别的劳动,在彼此间导入歧视。最危险、最累、钱最少的工作推给外籍移工;但韩国移工规模不大,一部分会致命的危险工作须由本劳来做,这就由中小企业、外包和男性劳工来做,」 市民团体「劳动健康连带」的代表、时任巿民对策委共同代表的李相润(이상윤)解释。

翻转框架:职灾不是命,是「企业杀人」

根据韩国劳工界统计,以2016年为例,韩国的非典型正职劳工(派遣、外包、打工等) 约874万名,占劳工市场的44.5%。而职灾案例中,高达 9成的受害者都是非典型劳工。民主劳总意识到问题严重,2010年左右即与劳动健康连带等团体合作推动立法、唤起社会重视职灾。

「1960、70年代的韩国历经快速发展时代,朴正熙政权以经济开发至上。政府向大众宣传,重点在于发展产业,过程中尽管有人丧命,牺牲是难免的,是附带伤害(collateral damage);还有(宣传)职灾是『个人责任』,像是当事者违反作业守则,或酒后工作、做了别人叫他不要做的事,所以虽然令人舍不得,但是那个人的错。最后,他们说这是『命运啊!』虽然心痛,但发生就发生了,留下来的人要好好活着,」李相润补充说明。

为了翻转这种论述职灾的框架,劳动健康连带喊出:

「职灾死亡非个人的责任,而是『企业的杀人』。」

这不是危言耸听。2014年4月16日发生的世越号船难,长达数小时的救援时间,国家无法救出旅客和船员,酿成304名高中生等牺牲者,震惊韩国社会。事后调查发现船公司违反多项安全规范。韩国人觉醒了,公共事故不是什么命运、而是人祸,是人没有做到该做的事才发生的,企业杀人的框架因此被大众理解、认同。

2016年5月,一名首尔地铁的19岁外包劳工金某在修理玻璃防护门时,遭进站的列车撞死。经工会抗争后,调查发现死因也并非公司主张的个人疏失,而是公司违反两人一组的人力配置。这起事件再次让韩国社会认知「职灾不是意外或个人责任,而是结构性的问题」。

「职灾是伦理上会牵动人心的问题。人为何工作?当然是为了自己和家人的幸福 。因此『出去工作却回不了家』相当令人痛心,牵动伦理上的情感。我认为不管是谁,只要是人类都有这种共同情绪(공통정서),至少在韩国,这问题触及伦理及社会正义,使人们抱持『那样好像不对』的想法,」李相润如此解释韩国人的「共同情绪」性。同年底,爆发倒朴运动,韩国民众在百万人集会上高喊「生命重于利润!(이윤보다 생명을!)」

在巨大的民意压力下,2017年5月上台的文在寅政府选前承诺 「职灾死亡人数减半」、「公部门零非典劳工」。然而,韩国西部发电等5家发电公司不愿配合,政府也在「选后忘记」。 于是,发电厂的外包劳工组织工会、走上街头,泰安发电厂的员工曾表示,「我们跟外包公司反映过数十次发电厂哪里有工安危险,但都没有获得回应。」

金容均也知道自己的工作不安全。在事故发生10天前,他还手持写着「文在寅总统出来见非典劳工」的举牌,拍了一张声援照。

「韩国一年多达2,500名劳工死于职灾。我们不可能有资源陪每位家属抗争。那时我们正在进行反外包抗争,金容均的事件受到舆论关注,再加上发电厂外包劳工已经组工会,才让种种的条件刚好凑在一起,」 李相真说。

其实,金容均曾试图找正职,但屡次失败,才退而求次以外包身分进入国营企业。 「我常看到容均工作之余念书,他想考正职,」他的组长李仁具(이인구)回忆。李仁具是事故后第一个发现金容均遗体的人, 「事后我的眼前不断浮现容均最后的样子⋯⋯最令我愤怒的是,容均还没能体验多一点人生就走了。我跟我们组员说,不要让容均的妈妈孤单。」

让容均的同事可以安全工作,是金美淑最急切的心愿。她和主对策委要求雇用劳动部针对发生意外的发电厂9、10号机进行特别劳检,雇用劳动部才下令,在现场改善之前中止机台作业。

特别劳检结果出炉,西部发电公司竟违反了多达1,029项产业安全卫生法规,包括未设置防止坠落的作业踏板、安全栏杆、未进行健康检查、劳动安全项目等,雇用劳动部并认定发包商需负责外包劳工的安全。

那些金美淑和金容均们组成的「大家庭」

「我看着容均的遗照,跟他说,『容均啊,从今起,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想做的事,妈妈都会替你做。』从今天起,这就是我活着的目的。」金美淑再也无所惧。活了大半辈子,只在KTV唱歌时拿过麦克风的她,面对媒体大阵仗的采访,由脑子一片空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到短短两个月内,接受媒体近百次访问 ,「儿子都死了,我还有什么办不到?」她说。

但每一次谈论儿子,对金美淑都很不容易。不过,为了让更多人理解职灾更重要,她一次一次撕开自己的伤口,「我有多难过,就有多愤怒。一年多达2千3百多名的职灾死亡,政府、企业都不当一回事,反而推给受害者。家属或受害者还因此认为是自己的问题,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被处理掉。」

除了媒体舆论,全国性集会活动也前仆后继,都让文在寅政府备感压力。

2020年12月13日,「青年追悼文化祭」同时在泰安和首尔举办,民众高喊「停止死亡的外包化!」另外,自2020年12月22日至2021年1月27号为止,每周末在光化门都有全国民追悼烛火晚会,参加人数从数千到上万不等。

夜不成眠时,金美淑就会起身,把心里的话写下:

「我只是一名普通的阿珠妈(韩语「大婶」之意),知道自己没办法像知识分子一样讲话有条理。我只想跟大家传达我心中的感觉。大家好像透视我的心一样,都知道我想表达什么,让我有勇气一直走下去。」

除了首都,巿民对策委也在江原、春南、光州、京畿以及釜山成立地方分会,并利用民主劳总遍及全韩国的组织网络,北自江原道、南至济州岛等地设置金容均的上香处。透过高密度据点举办集会和街头宣传,让韩国的民众都能了解金容均的事件,凝聚舆论力量。

包括世越号罹难学生家属和三星半导体职灾亡者家属都到集会现场,帮金美淑打气。其中一位「抗争前辈」黄尚基,为证明女儿血癌与工作的三星半导体工厂化学物质有关,从一名出租车司机化身为抗争者,2007年起坚持了12年,在2018年迫使三星低头,坦承公司疏失。金美淑为激励自己,将记录黄尚基的书籍和电影都看过一遍。

现在,这些职灾罹难者家属也串联起来,组成「职灾被害家属网络,不再重复(산업재해피해 가족 네트워크, 다시는)」,成为彼此另一种形式的家族。

不要再有下一个金容均

根据韩国统计厅「雇用动向」资料,2017年青年层劳工雇用型态中,非典比例高达35.7%,也让金容均之死的抗争运动中,青年和学生参与特别活跃。年轻人喊出「我是金容均(내가 김용균이다)」的抗争口号,因为他们在金容均身上感受到与自身生命的重迭。

金美淑谈到,「以前我们国家的学生很常示威游行。后来因为劳动市场不稳定、就业困难,学生们拼命读书,无力参与政治。但这次在容均的抗争运动,重新看到青年学生站出来,是一个很好的变化。」

为了「拯救更多的劳工」, 今年《重大灾害处罚法重》立法之前,金美淑在2018年底即先推动了《产业安全保健法》的修正,希望禁止外包以及加强处罚发包商。在国会审议该法案的3天,她终日镇守国会。

「通常民众发生事故或遭遇不公平的事时,会去拜托国会议员帮忙。但其实他们是『罪人』。国会是立法机关,但正因国会未妥善立法,才造成这么多人死亡,」金美淑强调,劳工要靠自己发声。

另一方面,巿民对策委则在反对法案的政党总部前举办记者会及民众「拉布」;而百位职业医学专科医师以及公共卫生领域的教授,向国会提出专家意见书表态支持, 让舆论沸腾。

2018年12月27日,30年来闻风不动的《产安法》修订案审议8天火速通过,创下纪录。修正案扩大《产安法》适用对象,包括外送劳工等「提供劳务者」都被纳入,加重处罚屡次发生职灾的企业,以及禁止4项危险作业外包等。但是,禁止外包的项目中未能涵盖发电厂业务,则让金美淑失望。

让抗争走得更深更远,更能推进劳权

以职业医学科专科医师的身分参与社会运动20年的李相润,谈起金美淑说道,「我这一路上(社运)走来也不是没想过放弃,尤其是有伙伴离去的时候。但看到像金美淑这样令人感动的新血加入,就有会燃起活力。」

但《产安法》通过后,政府想以此向社会交代,画下防火线;加上泰安位置偏僻,媒体报导开始锐减,巿民对策委决定将战场从泰安移到首都首尔。 除每周举行全国民烛火晚会,2019年1月22日,6名工会以及青年全泰壹等团体代表组成「共同代表团」,在光化门广场扎营,展开绝食抗争。其他团体和民众纷纷发起「一日响应绝食」声援,泰安火力发电厂46名金容均的同事也加入首尔战场,每天在光化门、钟路等地举办集会游行、发传单。

绝食第15天,终于让政府退让,表示愿意提出解决方案,承诺由国务总理任命成立 「已故金容均死亡事故真相调查及防止重演之燃煤火力发电厂特别劳动安全调查委员会(简称特调委)」,并保障巿民对策委推荐的专家参与。

「市民团体或工会等抗争时,因为不是当事人,政府或政治人物态度通常是『这些人本来就是在做这种事,你们就继续抗议吧』。但我是当事者、是亡者的家属,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当事者站出来抗争,表达冤屈、愤怒,才能成为议题,聚集并发挥最大的力量。」金美淑真实感受到自己带来的变化。

有了政府的承诺,2019年2月9日,金美淑在儿子死后第62天,终于能举行葬礼,这场葬礼被命名为「青年非正职劳工金容均的民主社会葬礼」,彰显「金容均事件」为韩国社会带来的劳权推进意义。

「我们所有人都必须谢罪」

儿子走了这件事,金美淑至今仍感觉不真实,但另一个她,却「觉醒」了。「我本来的想法就是,公司叫劳工工作,就有责任保障他们的安全。经历容均的事情,我才知道公司根本不在乎这种事,还把责任推给容均。」同时她也才发现,韩国社会有那么多「金容均」。

「我才知道有这么多人像容均一样死去,我活了大半辈子都不知道这些事。事故发生后,很多外包、临时工等非典劳工写信给我,信里说,『我好累。我看到身旁的同事一个个死去,但为了生活只能咬牙苦撑。』我看得心很痛,无法一口气看,都先放在一旁,哭一会儿才能再拿起来看。这些人就像是一个个容均⋯⋯。」

如今,金美淑看见的,已经不是儿子一个人的死了。

2019年8月19日,金容均的死因真相出炉。特调委指出,金容均的死不是「个人的因素」,而是发电厂的民营化和外包结构问题:

「5家发电厂导入竞争体制后,管理费增加,投入电力生产的人力却减少了。导入外包体制也是为了减少成本。外包的业者为了赚更多利润,以低薪雇用年轻的约聘劳工,也未进行完整教育训练。」 「发包商和外包商都疏于编列安全预算,未建立完善的工作安全体制。发电厂说,外包劳工不关我的事,外包公司则说,现场不是我的,我没有权限动设备。正是这种『责任空白』造成外包劳工暴露在工安危险中。」

特调委并向政府提出22项劝告,包括全面恢复发电厂为国营,废除外包制,以及制定重罚发生职灾的企业的法案等。

金美淑感到一丝欣慰。「出了事后,公司把责任推给儿子,那时因为没证据,我又担心又郁闷。现在都查清了,一颗心才放下,事实就是容均都遵守工作守则,结果却死了。」

这场真相大调查由金知衡最高法院大法官领军。16名调查委员加上30多位顾问委员进行5个多月的发电厂作业现场突袭式检查,实施问卷调查并访谈现场劳工后,提出一本厚达715页的调查报告书,报告书中写着:

「金容均的死是暴露出整体劳安问题的一个象征性事件。在那之前也有无数的死亡。为什么我们会走到这一步⋯⋯,我们所有人都必须谢罪,并且一步步地修正。」

现在,才是真正的开始

「我从一个灿烂的世界一脚踏入黑暗。为了再度看到阳光,我在黑暗中持续奋斗。但即使在黑暗中,仍有光。啊,原来仍有希望。我看到了这个东西,」金美淑说。

容均离开两年的期间,「我跑遍比之前50年的人生去过的地方还多,」金美淑吐露,「我在这过程中感受到许多人的温暖,身心得以慢慢恢复。另一方面,我这两年多来所做不为别的,只是想救人而已,社会的运作应以生命为重。当社会只考虑钱而忽略人的存在,人必定会被钱的价值排除。」

为了照亮更多社会的角落,在工会等团体和声援者的支持下成立了「金容均基金会」。她说,基金会的目的并非为了纪念个人,而是「握住职灾受害者的手,让他们可以信任。在他们的家人委屈而死时,倾听需求,协助他们站出来抗争。」

这样的构想,来自金美淑的反省。

「容均在世时,我以为只要顾好自己家庭就好了。结果却没能顾好,这是因为我没能看到与我共同生活在一起的人。在他们当中,一定也有职灾受害者家属,有很多受到不公平待遇的人。但我没去想这些。就是因为我不关心,结果换我受害了。我希望大家可以一起深思『如果邻人遭遇不幸,我可能是下一个受害者』这个道理。 」

「现在才是(推动职灾保障运动)真正的开始。」访谈的最后,金美淑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