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原本是善还是恶一直是争论不休的问题。有人认为,“人之初,性本善”(人的本性是善良的);还有人认为,“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人的本性是邪恶的,善良的行为是人为的);还有人认为,“‘性无善无不善”(人性本没有善与不善)。但孰是孰非至今没有定论。在两千多年前,有两个人针对这个问题进行了精彩绝伦的大辩论。让我们调整镜头,一起回顾当时的辩场盛况。
正方:告子;反方观点:性无善无恶
反方:孟子;正方观点:性本善
辩论场上,剑拔弩张,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正方告子(拍案而起):“人性就像这柳树,仁义就像这用柳树枝编成的杯子。对方辩友把人性比作仁义,就像把这柳树枝摧折成这杯子,都是后天矫揉而成的!
反方孟子:“请问对方辩友,你说制作杯盘是顺着柳树的本性还是要毁坏柳树的本性呢?如果说是毁坏杞柳的本性来制作杯盘,那行仁义岂不是也要毁坏人的本性?如果说有一天天下众人都认为仁义是戕害本性,那一定是你这句话的功劳!
一回合下来,反方告子所提观点虽然十分新颖,但在辩论技巧上远不如正方孟子。孟子将告子的观点直接定义为杯盘的制作是要毁坏杞柳的本性,按照这个逻辑必然要毁坏人性才能造就仁义,但是很明显我们知道这并不是告子的本意,于是告子稍作调整,开始了第二轮攻击。
正方告子:人性就如湍流的河水,缺口在东方就向东流,缺口在西方就向西流。人性没有善恶之分就像这水流本没有东西之分。
反方孟子:水确实是没有东西之分,但也没有上下之分吗?人性向善就如水性向下一样,人没有不善的,水也没有不往下流的。当然,如果水受到外力的击打而向上,那并不是水的本性,而是形势所迫。外因可以驱使坏事的发生,人本性的改变也正是同样道理。
第二回合结束之后我只想说一句好家伙,孟子辩论的能力放在今天相比也会是业界翘楚。告子只看到了水无流向之分,而孟子却抓住了万有引力,如果当时孟子能把心思放在自然科学上,大胆的猜测,现在力学计量单位就不是牛了,而是孟(误)。
话说回来,告子并没气馁,而是再接再厉,卷土重来,开始了第三轮攻势。
正方告子:人生下来的禀赋就是我们说的“性”。
反方孟子:照你这么说的话,那白色的东西就是“白”吗?
正方告子:没错。
反方孟子:那么白色羽毛的“白”就犹如白雪的“白”,白雪的“白”就好比是白玉的“白”吗?
正方告子:没错。
反方孟子:这么说来,那么狗的“性”就是牛的“性”,牛的“性”就是人的“性”喽?
正方告子:……(语塞)
第三回合结束,告子被孟子弯弯绕绕带进了他的逻辑陷阱,自己不仅没占到任何便宜,而且被孟子含沙射影骂是狗,这波血亏。愈挫愈勇的告子迎难而上,又重整旗鼓展开了新一轮攻势。
正方告子:食、色,这才是人的本性!至于对方辩友说的“仁”,那是内在的,不是外在的;二对方辩友所得“义”,那是外在的,不是内在的。
反方孟子:有什么根据说“仁”是内在的而“义”是外在的呢?
正方告子:他比我年长,我就尊敬他,而不是预先有个‘尊敬他’的念头在我心里的;好比他肤色白,我便认为他白,是由于他的白显露在外的缘故,所以说义是外因引起的。
反方孟子:照你这么说,那么白马的“白”和白人的“白”没有什么不同;不知道对老马的尊敬,和对长者的尊敬也没有不同吗?而且你所说的“义”,是在于长者呢,还是在于尊敬长者的人呢?
正方告子:我举个例子,我爱我弟弟,但我不爱秦国人的弟弟,这是因为我自身的缘故而如此,所以说“仁”是生自内心的。但我尊敬和我有血缘关系的长者,也尊敬楚国人中的长者,这是由对方年长决定的,所以说“义”是外因引起的。
反方孟子:这么说来,我自己烤的肉我喜欢吃,秦国人烤的肉我也喜欢,那么,爱吃烤肉的心愿不也和“义”一样也是外在的吗?这样的话,岂不是和你的“食色性也”的论断矛盾了?这如何解释呢?
正方告子:……(语塞)
一套组合拳下来,孟子步步连胜,告子惨败而归,面子输了个精光。告子掩面而去之后,孟子的弟子公都子趁机追问了一个问题,孟子的回答同样精彩。
公都子:请问老师,告子认为:“人性本没有善与不善。”有人说:“人性可以为善,也可以为不为善;所以文王、武王在位,人民就喜好善;幽王、厉王在位,人民就喜好暴行。”还有人说:“有的人本性善,有的人本性不善;所以当尧为君主时就有像这样的坏人;有瞽瞍这样坏的父亲时就有舜这样好的儿子;以纣这样暴虐的侄子,而且做了君主,却有微子启、王子比干这样仁德的贤人。您如今说“人性本善”,那么他们说的都不对吗?
孟子:要说人本来的性情,则是可以为善的,这就是我所说的人性本善。至于有的人行为不善,不是人本质的过错。同情之心,人人都有;羞耻之心,人人都有;恭敬之心,人人都有;是非曲直之心,人人都有。同情之心,就是表现为相互亲爱;羞耻之心,就是表现为行为方式;恭敬之心,就是表现为社会行为规范;是非曲直之心,就是表现为人的智慧。与人建立相互亲爱的关系、选择最佳行为方式、遵守社会行为规范,都要用智慧,不是由外面渗入到我内心的,是我本来就有的,只是未曾思考罢了。所以说:“探求就可以获得,放弃就是失去。”有的人相差一倍、五倍乃至无数倍,他们就是没有发挥出善的本质的人。《诗经》上说:“上天生育了众多的人民,有万物就会有准则。人民掌握常道和法度,崇尚那修美的规律。”孔子说:“作这首诗的人,大概已经知晓事物的道路了,所以他说有万物必然有其准则;民众掌握常道和法度,所以才崇尚那优美的德行。”
辩论总结:如果我是裁判,那我绝对判决孟子获胜。当我们认真分析告子的话就会发现不论是以杞柳为桮棬;还是水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其人性的好坏都不是自身所能决定的,而是需要外力的塑造,也就是说并不是我们自身决定自己品性,而是由某种不明的势力来决定我们的好坏,这在传统儒家观念里面是绝对的大忌。正如孟子所说,即使因为环境我们短暂的迷失了自己本心,但我们的本性一定是向善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自主的找到迷失的本心,而不是永久的放失。
那么你呢?你又如何认为?
附原文:
告子曰:“性,犹杞柳也;义,犹桮棬也。以人性为仁义,犹以杞柳为桮棬。”
孟子曰:“子能顺杞柳之性而以为桮棬乎?将戕贼杞柳而后以为桮棬也?如将戕贼杞柳而以为桮棬,则亦将戕贼人以为仁义与?率天下之人而祸仁义者,必子之言夫!”
告子曰:“性犹湍水也,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人性之无分于善不善也,犹水之无分于东西也。”
孟子曰:“水信无分于东西。无分于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今夫水,搏而跃之,可使过颡;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岂水之性哉?其势则然也。人之可使为不善,其性亦犹是也。”
告子曰:“生之谓性。”
孟子曰:“生之谓性也,犹白之谓白与?”
曰:“然。”
“白羽之白也,犹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犹白玉之白与?”
曰:“然。”
“然则犬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人之性与?”
告子曰:“食色,性也。仁,内也,非外也;义,外也,非内也。”
孟子曰:“何以谓仁内义外也?”
曰:“彼长而我长之,非有长于我也;犹彼白而我白之,从其白于外也,故谓之外也。”
曰:“异于白马之白也,无以异于白人之白也;不识长马之长也,无以异于长人之长与?且谓长者义乎?长之者义乎?”
曰:“吾弟则爱之,秦人之弟则不爱也,是以我为悦者也,故谓之内。长楚人之长,亦长吾之长,是以长为悦者也,故谓之外也。”
曰:“耆秦人之炙,无以异于耆吾炙。夫物则亦有然者也,然则耆炙亦有外与?”
公都子曰:“告子曰:‘性无善无不善也。’或曰:‘性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是故文武兴,则民好善;幽厉兴,则民好暴。’或曰:‘有性善,有性不善;是故以尧为君而有象,以瞽瞍为父而有舜;以纣为兄之子且以为君,而有微子启、王子比干。’今曰‘性善’,然则彼皆非与?”
孟子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故曰:‘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或相倍蓰而无算者,不能尽其才者也。诗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夷,好是懿德。’孔子曰:‘为此诗者,其知道乎!故有物必有则,民之秉夷也,故好是懿德。’”